日暮乡关何处是?烟波江上使人愁|每个民族的文化,都不能够摆脱深植于它血液之中的传统观念。中国人是眷恋土地的,土地中有他们的庄稼,有他们的房屋,有他们的子孙,有他们的一切安宁。
广州窗帘培训:土地告诉他们日出而作,日暮时分一定要归来。对于归途的向往,也就成了天涯游子一代传一代的吟唱。孟浩然的《宿建德江》是大家熟悉的诗:“移舟泊烟渚,日暮客愁新。野旷天低树,江清月近人。”诗里有一个载体,一个被不停咏叹的词,“舟”。我们平时常用一个词,“漂泊”,无论是行进中的“漂”,还是静止的“泊”,都是在水上,都离不开舟。一叶扁舟,千里江湖。“扁舟”这个词比陆地上的鞍马劳顿,显得更加寂寞孤独,更有风雨飘摇之感。“移舟泊烟渚”,一天的漂泊之后,诗人的船停在那个寒烟迷茫的小洲边。“日暮客愁新”,这五个字说得真好——太阳落山,一天的时光临近尾声,客子心中的愁却刚刚涌起;一个日子老去了,一个人的几缕忧伤却是新鲜的。这种老去的时光,和新鲜的忧伤交映在一起。“野旷天低树,江清月近人。”平野特别空旷,天好像静静地低垂下来,几乎压在树上;江风明朗清澈,仿佛拉近了月亮与人的距离。从日暮时分,太阳一点一点地隐没,到月亮升起,清光一点一点流泻,日暮和新月之间,流转着永远不能消歇的“客愁”。一提到日暮,血色残阳中渐渐浮起的就是“客愁”,游子心中的忧愁。“日暮乡关何处是?烟波江上使人愁”[210],客子愁的是“乡关何处”,何时才能回到家乡?在离开的日子,家乡有了什么变故?这些问题,是所有漂泊的客子在每一个日暮都会暗暗涌上心头的问题。而每次日暮都告诉你,你的家乡还远,但你的时间不多,你的生命越走越快,但你还有许多心愿没有完成。“日暮客愁新”,每到日暮,“客愁”涌上心头;每一次涌上心头,就多了一分滋味,多了一分惆怅;每在外漂泊一天,惆怅就加一分,滋味就厚一分。虽然每日都在“愁”,但每次都是那么新鲜,那么感人肺腑。日暮时分,万种风景涌入眼帘,每一种都可以引发人的“愁”。范仲淹写道:“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山映斜阳天接水,芳草无情,更在斜阳外。”[211]中国诗词里,有很多复合叠加的意象。比如说这里面,你能够看见的不仅仅有芳草,还有斜阳。芳草远连故园,更在斜阳之后,使得客居他乡的游子难以为情,而它不管人的情绪,所以它更无情。日落寒烟,萋萋芳草,都笼罩在落日余晖之中。落日成了人心中最后那点难耐的心事,难耐的光阴。一天走到日暮西斜时分,人的心中往往会油然而起一种疲惫。刘长卿曾多次写过这种疲惫,所谓“乱鸦投落日,疲马向空山”[212],多么形象啊!一片暮鸦乱乱地飞起,呱呱地叫着,飞向远方的落日;疲惫的老马,缓缓地向山里走去。“疲马”是刘长卿喜欢用的一个意象,他还写过“疲马顾春草,行人看夕阳”[213]。夕阳西下,疲惫的马儿啃着春草,旅人下马,独自望着远方的夕阳——前方的路还遥远,而人已倦,马已疲,马尚有“春草”可以咀嚼,人只有“夕阳”可以遥望,春草可以解马的饥饿和疲惫,夕阳却不可以解人的思念和忧伤。一个人在夕阳羁旅上,心也是这样沉沉眷眷。说到夕阳下的风景,一定会想起马致远[214]的小令《天净沙·秋思》[215]:“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。”九个静态的意象,堆叠在我们的眼前。读这首诗,好像对着一幅静物画,由近景到中景到远景,由平缓到辽阔,由麇集到孤单,意象一个个地呈现出来,终于有一轮光笼罩到画卷之上,“夕阳西下”。
广州窗帘培训:在前三句中,我们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——包括原本是翻飞的昏鸦也是栖息在树上,原本是流淌的河水也被小桥和院落拦住,原本是走动的瘦马也停顿在遥远的古道——只有夕阳在走,笼罩了这一切。缓缓西下的夕阳,不仅笼罩着天地间的一切景物,而且笼罩着人心。“夕阳西下”,语句顿挫,不容置疑。在“枯藤老树”到“西风瘦马”这一系列递进连绵的风景之后,突然出现了主人公,“断肠人在天涯”。前面的一系列意象、一系列风景,都是写“景”,而“断肠人在天涯”,则是写“心”。 清·石涛《陶渊明诗意图》第四开《一士常独醉,一夫终年醒。醒醉还相笑,发言各不领》(局部)天涯到底在哪里呢?有时候,天涯不是一段物理的距离,而是一种心上的分量,其实,人的心中有什么样的天涯,人在旅途的哪一个节点上伫立,他就能看到怎样的一番落日情景。落日心是催归的,如果人真能归来,哪怕已经错过了落日,还有一份温暖存在。我们为什么都喜欢刘长卿的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[216]?“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”,日暮时分,苍山越离越远,越来越朦胧。大地被雪笼罩,简陋的茅屋孤零零的,小而瘦弱。读这句诗,整个身上的感觉都是冷冷的。这两句极为清寒,接下来的两句暖暖的,给人带来希望,带来温暖。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”时间已经不是日暮,而是深夜;原本模糊的视觉,在黑夜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,转而去听,大雪飘飘,夜深人静,狗吠,警觉起来,因为有“风雪夜归人”。“风雪夜归人”这五个字为什么这样打动我们?就是因为这句诗里有跋涉后的欣喜,疲惫后的安顿。不是“断肠人在天涯”,而是风雪之夜终于归来。 清·石涛《陶渊明诗意图》第五开《带月荷锄归》(局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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